被封仓库59日:生存是人人都必须扮演的滑稽戏

无休止的闹剧!我的天真只能让我悲哭,生存是人人都必须扮演的滑稽戏。

—— Arthur Rimbaud

今天是5月7日,不知不觉,在仓库里度过了59日封控时光。

前30日,楼外拉起警戒线,小区禁止外出,快递和外卖停滞,网约车不见;每天起床,握着智能手机,加不完的团购群,反复打开的食谱,塞满的冰箱和储物柜,发芽变青的土豆,烂掉的西红柿,干瘪的胡萝卜,生长缓慢的水培葱,即将见底的药瓶,破碎的工作时间,聊天框频繁出现的错字,突如其来的全身过敏,核酸检测,足不出户,核酸检测,足不出户,核酸检测,足不出户。

21世纪都市生活不断降维,像是玩激流勇进停在最高点,猛地冲向泥潭,淤泥溅一脸。冲进浴室,打开淋浴头,昔日的生活和淤泥一起流进下水道。擦干身体,躺回卧室的床,白的天花板,白的顶灯,赤裸裸的生存。

印象中,我只是来拿东西,当天晚上12点多从机场打车抵达,第二天早上6点就接到通知:楼里出现阳性患者的密接,即将封楼2+12天。

虽说按照规定,过了两天即可出楼,但这期间穿插了多次小区封闭和集体核酸,接着是附近大片区域的封锁,整座城市陷入同样的境地。实际外出时间,仅有三天。

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客观原因,我无法离开这座城市。这三天,只能每天去附近公园跑步,晒太阳,买书和囤菜,光顾即将关门的餐厅。

再次封锁前一天,躺在公园看到的风筝
再次封锁前一天,躺在公园看到的风筝

仓库并非真的仓库,而是面积比较大的住房,临时用来放一些东西。

被困第一天,什么都有,什么都没。

有:很多个打包箱,各式各样的酒,各式各样的音响,很多电脑和屏幕,各种连接线,游戏机,床,电视,沙发,冰箱,洗衣机。

没:食物,植物,餐具,厨具,日用品,收纳用品,扫地机器人,运动器材,稳定的网络,足够强的手机信号。

情况不算太坏。

心理建设:

我被困在仓库了,什么都没。 ×

意外住进面积很大的新房,准备开始布置新家。√

花了半个月时间,陆续通过网购和快递,改造厨房,改造客厅,改造卧室,改造阳台。

无奈封城节奏过快,仍有六成东西未到,比如最关键的床垫和扫地机器人。

失眠,早早上床也要翻来覆去到两三点才能入眠,一如既往丰富的梦境变成了困扰,每天早晨醒来都被疲惫感吞噬;过敏,浑身起红疹,待红疹褪去,从额头到肚脐以上开始脱皮,摸起来触感像是鳄鱼鳞片,最严重的一天,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。

关于鳄鱼鳞片这个联想,我想可能是最近看这部动画看太多所致……
关于鳄鱼鳞片这个联想,我想可能是最近看这部动画看太多所致……

然而,每天还要想办法吃上饭,还有很多事要继续执行,只能将个人输出的部分变成接近于0,将有限的精力集中于必须要负责到底的关键事务上。

尽管在大多数朋友看来,一切有序进行,Erica 还如往常一样高效,甚至还有人问:“你现在被封不用出门,是不是看 Web3 的时间有变多?”

如何总结这期间的感受呢?—— 仿佛突然失去了一只腿还要坚持跑无尽的马拉松,过去游刃有余的生活变成了幻肢一样的存在。

以前写科幻小说时,我的编辑告诉我:“请尽可能避免做任何家务,特别是做饭,能够通过外包给别人节省的时间,必须选择外包。”我追问他为啥,他说:“家务磨损灵气。”

从那以后,我几乎不会将时间用于日常琐事,一日三餐大多近距离解决,极偶尔才会为家人做一两道擅长的菜,通常是在他们生病的时候;这次封控之前,我这辈子做过的饭,应该不超过10次。

曾经每天的24小时,睡梦中是相对可控的故事世界,随时可以强迫自己醒过来记录自认为不错的灵感,醒来便是读书,研究,创作,旅行,交易,与世界各地有意思的人交流。可以帮助任何想要帮助的人。

在这次极端意外之中,往日的生活模式摇摇欲坠,万幸并非穷困潦倒的木头人,终究是维持了些许体面。

饭有做,挺好吃;币有炒,都赚了;书有看,还不少;远程参与了很多事,交到了不少新朋友,必须要负责的事几乎都没落下。

只是心知肚明:只要底层是无法改变的垃圾,待在应用层再努力也不过是白费力气;维持体面,约等于花了换个环境可做到卓越的精力,换来一个刚好及格;准备再充分,也免不了跟着大环境一起陷入混乱和荒诞,浪费有限的生命。

“温馨提示:此植物为观赏绿植(有毒),非韭菜,请勿采摘食用!”
“温馨提示:此植物为观赏绿植(有毒),非韭菜,请勿采摘食用!”

随着扫地机器人和新床垫的到货,后29日像是穿越牛熊的altcoin,跌落谷底,又缓慢回升至平均成本线,终于能轻松买到可口可乐和肯德基,能一天到3个以上包裹,过敏逐渐好转,可以下楼跑步和打羽毛球,看春末夏初盛放的花。

水培实现小葱自由
水培实现小葱自由

所有逐渐跌落到谷底拉升的过程中,被套的人往往坚信自己可以等,等到拉升过后,一骑绝尘的那一刻。

然而,在20-30岁之间的美好时光中,59日约占1.6%。60多个59日相加,就是十年光阴。

十年,对于个人来说很漫长,但放进宏观视角,忽略不计。比如,中国当代文学史里,至少有过17年,大部分作家都在生产没有任何文学性的“文学”作品,一直到现在还在吞噬后世研究者一个又一个17年。

我还有多少个59日,我还有多少个10年或者17年可以这样下下上上呢?

2019年末,疫情刚开始时,我正在经历币圈和现实生活的双重谷底。

那时,我刚刚渡过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手术,体重暴跌至接近60斤,恢复期每天都要忍着痛保持活动量。

源于科幻写作的推演习惯,我根据少量信息判断,买了不少医用口罩、消毒液和食物寄给父母,并且提前回到他们身边。回去的路上,我全身防护,在其他乘客看来,可能像是一个怪物。

尽管降低了前期风险,那次封闭还是造成了术后恢复缓慢和复查延后的结果。

疫情最初的3个月,是我人生迄今为止最糟糕的低谷,精力不及此刻十分之一,情绪低落,每天除了看书,就是坚持不懈的做空 —— 以 short ETH and short myself 的心态,虽误打误撞上312,但整个人是麻木状态,账面的数字增长无法带来任何快乐,最终不得不开始跑文学的马拉松,写超长篇小说调整状态,直到 YFI 出现,才喊半退圈的几位朋友,一起沉浸式回归。

回到2022,与往年最大的不同之处,是没在清明时节回到外公的故乡,在郁郁葱葱的绿色中找到他的墓,看看附近的植物种类有没有变化。

白手起家的商人十多年前在癌症晚期的剧痛中过世,在世时我没见过他喊疼,回光返照那天他让我回学校,当天下午4点一刻,坐在教室的我突然泪流满面,那是他永远闭眼的时候——我至今想不明白,这件事是巧合,还是人与人之间,真的存在超越肉眼可见的物理世界的线。再后来,要求被撒进江里的人终究还是在活着的人的安排下,躺回了自己父亲身旁。

外公往生后,我第一次在清明缺席,想到明年起还要继续缺席很多次,心中不免有点感伤。我长得像他,性格中的倔强多半也源于他,十多年过去,偶尔还会梦见他和我说话。

也是自那时起,我开始关心癌症相关的一切,这也致使在9年前看到 Ripple 号召用户贡献算力支持癌症研究机构的活动后,一头扎进了 crypto 的世界。

尽管一直说“拥抱builder,同时理解投机”,但如果有人问我:“难道你最初来这里不是为了赚钱吗?” 我倒是可以坦然回答:“不是。” 机缘巧合让我来到这里,好奇心和价值观让我留在这里。

最顶级的自由和消费,是摆脱现实的引力,退出打怪升级的幻觉游戏,完全为自己而活,自己为自己负责。成本因人而异。

我热爱最 native 的早期 crypto 世界,它让每个人都能更轻松地隐匿,让不想要虚名的人可以避免莫名其妙付出过高的代价。

拜 crypto 所赐,我有过很长一段自由自在的年少时光,不需要思考未来路在何方,潜心于热爱的文学创作,笔名换个不停,专注于我,放下对外界呈现的“我”。论文致谢里,我感谢了中本聪。

昨晚,我梦见花莲海边的原住民部落,梦见我自己躺在阿美族海祭台的中央,连续七次 salifong 的响声过后,一望无际的海朝我涌来。

睁眼。

“等上海解封了,我们就开始环游世界吧!”

“好。” 我回答。

今天是5月7日,困住我们59天的地方有限解封,每家每户每天限一人出门4小时。我坐在屏幕前,花了4小时,写完这篇文章。

感谢所有在此期间关心过我的朋友们,不论你们身在何方,愿在未来旅途中,我们都能再次相遇。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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